总有些美丽的误会。比如按错号码,却结识了一个温柔女孩;比如报错专业,却找到了一份感兴趣的工作;比如在困意与酒精交织的午夜12点,误入一个KTV的包间,却好似走进一个新天地。
这是一群年轻人的。话筒后面,他们的上下嘴唇正在有节奏地摩擦开合。鼓声、搓碟声、电吉他声、怪兽叫声……瞬间被连接成一段段动感十足的乐曲,高低起伏,浑然天成。当然,他们也有合作,24岁的袁帅中音区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,而他的大学同学崔怿,低音简直就是一台低音炮。25岁的主唱杨德利不仅有一副好嗓子,还能口鼻合作把二胡低回沧桑的旋音奏到最准确的。而年龄最小、身材最壮的张晏勇敢了大梁,主力高音区。
一曲终了,走错门的人还在,显然惊讶挂在了脸上。更多时候,他们早已坐下来,直接融入刚才那场由声带颤动带来的快乐。每隔5分钟就有不同的服务员进来,他们怎么变得如此殷勤?他们摆出好奇和疑惑的姿态:眼前这群人的表演与传统是不是一回事?
杨德利被大家推选为了发言人:“主要是在模仿人声。而BeatBox的重点是打节奏、模仿乐器声。通俗说法是用嘴巴打节奏最终做出音乐来。”袁帅笑着说,作为年龄最长、资历最深的老同志,任务之一就是为好奇者答疑解惑。
“3年前我偶然涉足这个领域,2006年底建了天津爱好者QQ群。对我们来说,BeatBox是一项不需要任何器械辅助,没有时间场地的嘴部运动。玩BeatBox会有一种优越感。自己一个人,就可以玩乐团,这难道不是一件很爽的事?而且,我们这帮人不是对流行文化感兴趣,就是音乐发烧友。我原来就爱唱嘻哈,袁帅最早是打街头篮球的,你瞧这位壮汉,”杨德利拍了拍一脑门子汗的张晏,“你能想象他西装革履吹大号的样子么?”
虽人有百手,手有百指,不能指其一端;人有百口,口有百舌,不能名其一处也——语文课文《》如此形容这项东方技艺。作为同样的嘴上功夫,BeatBox模拟的虽然不是鸟叫,但一张嘴就要把五六种声音同时混合表现出来,也并非是说说那样简单。
“BeatBox有6个基本音,由此再衍生出很多种音。仅仅鼓声就有30多种。”回忆起初学BeatBox的经历,杨德利感叹单学一个小鼓音就花了他4个多月的时间。但这还不是最难的,袁帅练吉他音断断续续了大半年。张怿则做了个痛苦的表情,“我可是从绕口令起步的,捕刺客,打刺客,刺客不打刺客。”他脱口而出,12个音不足1秒钟。
BeatBox进阶,需要的正是这种时间的累积。这让这帮年轻人无论身处何地,总会情不自禁地练练嘴皮子。但由于大脑开始被这些音律支配,于是总会闹出一些洋相。
很多时候,他们会在马上突然止步发声,引来人异样的眼光。当然,这也意味着他们撞上电线杆或者踩上别人脚的可能性大大增加。即使坐在办公室里,那些最初不成形的音律,也会被同事视为噪音,觉得他们是在喷口水。有一次经历让杨德利记忆犹新,“我有次坐公交车忘情,没想到邻座年轻人也是爱好者,于是我俩把车厢生生变成了‘演唱会’。虽然后来司机差点把我们轰下车,但我们成为了好朋友。”
喉咙痛、失声、起泡、面部肌肉绷紧……这都是苦练BeatBox面临的“伤痛”。张晏笑着说疯狂时一天能反复练10多个小时,甚至通宵看视频,嗓子哑了,嘴皮起泡了,甚至头皮都发麻。“有年冬天,我骑自行车从单位回家,喝着凉风练了一的嘴皮子,晚上就开始拉肚子了。”看来袁帅的努力,也是毫不逊色。
宽大的裤脚、金属的耳钉、五颜六色的头发、一张嘴就“YoYo”的口语习惯、用粗口来表达的歌词……人们太容易把Hip-Hop与反叛青春画上等号了。也难怪,与之一脉相承的BeatBox,爱好者总被标签化地认为是一群从不按常理出牌、永远宣泄不完愤世嫉俗情绪的“不良少年”。
在眼前这群年轻人身上,却闻不出叛逆的味道。T恤加牛仔是他们的经典装扮,干净整洁的样子俨然一群刚脱下西装的小白领。面对陌生人的推门而入,刚才还沉浸其中舞动身体的他会变得安静少话,还带着那么点羞涩。只有一串骷髅项链在张晏胸前摆动起弧线,一圈水钻小小泄露了他们身上的潮人信息。
之外的冲动与挑衅被扔在一边,他们留下了对这项爱好的专情,以及一份不计代价的。从起初群里只有两个人,到现在作为管理员的袁帅,每天收到不下10封的加入申请,天津爱好者一同走过了将近3年的时光。用杨德利的话讲,“健康积极地玩BeatBox是我们的态度,简单说就是我们自己的范儿。”而BeatBox带给他们的,除了压力下的一刻放松、女孩们的回眸一笑,还有融化在音符和啤酒花中的兄弟情谊。
“我们会为一个发音而争吵起来,当然热气腾腾的砂锅羊肉又会让我们握手言和。”袁帅眯起了他的小眼睛,“谁失恋了,谁难受了,我们第一个电话打给的往往不是女朋友,而是这帮兄弟。”
他们希望有一个舞台。可以没有绚丽灯光,但要有几个能出声的话筒;可以没有疯狂歌迷,但他们自信能叫醒听众的耳朵。不过,这个愿望他们并不急切。他们当下更愿意做的,或者说更享受的,是一个人的时候有旋律做伴,是一群人的时候,并肩而行,行走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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